第26章 闹事目的

        原婉然语带哽咽,发话并不十分清晰,但语气愤怒鲜明直白。

        兔子急了果然也会咬人!金枝嫂为首的妇人们睁大眼睛,好瞧仔细韩家小媳妇发火的情状,以后向人描绘。

        原婉然察觉自己语带哭音,便先不说话,极力镇定心绪,不让眼眶泛起的泪花掉落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不要当着人哭,尤其不要在诬陷她的人面前露怯示弱。

        蔡氏哇地一声哭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天么,天么,婉妹妹,你和阿重置气,也不该往我身上泼脏水啊,我哪里造谣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反了你,跟嫂嫂大呼小叫,”原智勇冲向原婉然抬手做势,“三天不打,上房揭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兄嫂一个血口喷人,一个凶横无理,原婉然愤从心起,压倒对原智勇拳头的惧怕,梗着脖子杵在原地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兄嫂既然要害她没法抬头做人,若还敢打人,她就拼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这般念头起时,原婉然吃了一惊。

        从前父母总告诉她,大哥不仅大她年岁,更是男丁,原家未来的指望、家主,做姐妹的必须对他恭敬。

        打自与兄嫂对质决裂那天至今,两年来,她几次梦中重回彼时场景,待要埋怨兄嫂,口舌竟发不出任何声音,而兄嫂鼓动三寸长舌,强辞夺理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气愤难当,万分不甘,可自幼受的教导潜影心底,最愤恚的那会子,她都不曾想过相骂,遑论动手;今日新仇旧恨一齐都来,她忍无可忍,搏命还手的念头自然生成,想来竟彷佛再自然不过。

        明明背弃了从小受的教诲,她居然一点不觉得自家有什么不对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时郑大娘见不是事,把原婉然拽往后头,邓大娘则一步跨向前挡在半道暴喝:“丫的想动粗?”

        原智勇慢下脚步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料想原婉然柔顺怯懦,没了俩妹夫作靠山,自己打骂吓唬一番,那就方便拿捏了;外人再看不过眼,总不好干涉他们家务事。

        谁知道原婉然毫无怯色,直勾勾盯着他,一个面生大娘还咬牙切齿横在中间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暗自迟疑,面上不肯弱了声势,照样向前跨,手臂突然叫一股力道扯住,带得人往后晃。他扭头,却是官老爷子出手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老爷子,我妹子不象话,得教训才行。”原智勇陪笑。

        官老爷子面无表情,箍住原智勇的五指如铜浇铁打,纹风不动。原智勇要拉长脸,老人目光炯炯不怒而威,镇住了他。

        官大娘在旁说:“一家人,难免有碟大碗小、磕着碰着的时候,有话好说,别动手,动手伤和气。况且妇道人家形体娇弱,你一个大男人打下去还得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村长也上来劝和。

        范秀才往外退,同大姑娘小丫头站到一块儿。

        一个爷们遇上纠纷不从中调解,反而扎女人堆,姑娘们纷纷侧目。

        范秀才难得受女子目光青睐,美滋滋挺起胸膛说:“女人家要温柔恭顺,你们别学小韩嫂子,顶撞兄嫂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往引弟捧住的笸箩里抄起一把枣子,塞进怀里放妥,再抄一把当地啃嚼。

        原智勇卡在邓大娘和官老爷子之间,进退无路,发作不得,蔡氏从旁挺着肚子走来,哭泣劝道:“相公,别跟婉妹妹计较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伸手拉开丈夫和官老爷子,官老爷子避嫌,不等她碰,当即放手。

        原智勇借坡下驴收手,冲原婉然说:“没良心的东西,看你嫂嫂,多维护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原婉然胃部一阵翻腾,直欲作呕,郑大娘拍拍她说:“小韩嫂子,今日不光你们一家在这儿,大伙儿也在,咱们好好说话,三对六面把事情说分明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一语婉转惊醒原婉然,当下不是生气的时候,这么多村人在这儿,当务之急该驳斥兄嫂谎言,让大家听听她的说法,今日的争执传出去,便不至于是兄嫂的一面之词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开口,由于气苦,话声有些哑涩:“我对蔡重从无半点私情,和他的风言风语不过嫂子胡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蔡氏不慌不忙哭道:“我做什么要胡说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弄臭我名声,没人提亲事,我便只能嫁给蔡重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婉妹妹,你这话说差了,”蔡氏呜呜道:“婚姻大事,父母之命,公公婆婆没了,婚事便由你哥哥说了算,他让你嫁谁,你不嫁,留在家里耗成老姑娘,早晚都会点头。我让阿重慢慢等就是了,犯得着害你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原婉然语塞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不晓得蔡重不愿久等,蔡氏爱弟心切,便双管齐下,在家催婚,对外造谣,教她受不住家人逼迫、村人讪笑屈服;那时她只是下决心,实在不行,便偷偷绞了头发做姑子。

        蔡氏乘胜追击,“阿重几次来瞧你,难道也是假的?”

        原婉然听说,记起蔡重欺辱自己,气不打一处来,满面嫌恶。“他不来倒好,可恨脚长在他身上,我拦不住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蔡氏眼角抽了抽,面上哭说:

        “婉妹妹,阿重每回自你处回去,老开心了,说你如何待他好,如何跟他温存,现下当着大家的面,怎地便一推六二五,全赖阿重纠缠?母狗不摆尾,公狗不爬背,但凡你正经八百不理不睬汉子,我家阿重刚性,绝不会死巴着你。三条腿的癞蛤蟆难找,两条腿的女人多的是,你又不是黄花闺女,一个破货,当自个儿的骚屄镶了金子,是男人都想入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就是,”原智勇替妻子助阵,“什么稀罕玩意儿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原婉然浑身血液如沸,不但手脚,嘴唇亦是抖索的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做错了什么,要受人这般糟踏?她搜索枯肠,由平日所用的词语里,竟找不出一字一句能精准完好表达对兄嫂的怨懑。

        邓大娘没好气插嘴,“喂,你们俩,刚刚待小韩嫂子挺亲热的,转眼说话就那么损,不知情的还当她挖你原家祖坟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蔡氏一凛,赶紧哭得更响:“婉妹妹赖我造谣,我总得分辩啊。苍蝇不叮无缝的蛋,从前婉妹妹和阿重打得火热,必然露过形迹,让人惦记到如今,这会子假正经,拉我做垫背,我心里那个冤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原婉然闻言,灵光一闪,扭头向一旁看热闹的金枝嫂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金枝嫂,你说老家村人提过我和蔡重的事,那人是谁?”

        金枝嫂冷不防再度遭人指名,呆了半晌,面色不大自然,“呃,这个……那个……都过去的事了,问它做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这事关系到我名节,你给个名姓,我找他对质。”原婉然答道。

        兄嫂存心诬蔑她,不会改口,她无确切人证物证能澄清,那么找出金枝嫂口里的“村人”对质,或许还能扳回一城,至不济,要亮出问心无愧的架势,不让人以为她心虚。

        金枝嫂强笑道:“这,这个……大家闲话家常,我哪记得谁提的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原婉然疑心顿起,蔡氏乍然指名金枝嫂问话,金枝嫂对答如流,几乎不假思索,怎么自己问她同一件事,不过问得详细些,她便支支吾吾?

        “可是,金枝嫂,你前阵子才回的娘家,能记得人说我和蔡重……”原婉然忍住恶心,蹙眉复述:“‘蜂蜜拌白甜’那一串子话,为什么记不得谁发的话?”

        金枝嫂眼神闪烁,一转眼珠子朝蔡氏瞥,两人目光交会,蔡氏瞪眼使个眼色便即错开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动静细微迅速,但原婉然对金枝嫂疑心在前,此后细细观察,便全捕捉在眼里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两人串通好了的!她顿时警醒。

        可为什么呢?嫂子为什么要勾结金枝嫂,当着外人把她往死里抹黑?

        原婉然盯着蔡氏的哭脸思索,发现蔡氏和蔡重在神情上似曾相识,一般地阴险油滑。

        这点相似触动了她对蔡重的记忆,耳畔轰的一声,彼日蔡重施暴说的话重新响起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说:“有人来更妙,老子强奸你也好,通奸也好,消息传出去,你都失节了,翠水村决计容不下你,除开嫁我你没别的活路走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今日兄嫂闹事,正是故计重施,撒谎毁她名节,逼她改嫁蔡重。原婉然自责太钝笨了,气急攻心,叫人牵着鼻子走,忘了探究他们所为何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尽管推断出兄嫂闹事目的,原婉然依旧如堕五里雾中。

        两年前她和蔡重果真作出风流事体,男未婚女未嫁,只要最后结成夫妇,安份过日,久了,什么笑话闲话便平息了,没人会闲着没事刻意揭短。

        如今她嫁作人妇,事态便大大不同,哪怕韩一不在了,丈夫尸骨未寒,便勾搭上男人,这风声传出去,未来她改嫁与否,都要教人戳上一辈子脊梁骨,娘家和新夫家亦颜面尽失。

        再者,韩一以及隐藏行踪的赵野表面音讯渺茫,到底未曾笃定身亡,异日回乡,得知妻子遭逼改嫁,定要给他们夫妇好看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的兄嫂一来人前最要面子,二怕韩一兄弟,两年来不敢上门,如今为什么不管不顾,硬把她和蔡重凑对?发生什么事令他们这般顾前不顾后?

        她心头不停冒出疑问,又可惜她对兄嫂的盘算发现太晚,并且赵野叮嘱别透露他已归来,否则一早洞穿他们不轨居心,亮出赵野的名号,这夫妻俩岂敢造次?